乍一看标题,还以为这是一本从康德式的形上层面讨论“人是他自身的目的”或从伦理学上研究人的性质、尊严、自由、价值等问题的著作,及至开卷细读,方知是一部管理哲学专著,顾名思义,作者主要论述的就不是具体的管理原则和管理方法,而是他们得以成立的基础——把人当“人”看——和目的——如何真正的把人当“人”看——以及这样做的社会价值。
关于如何对待人,康德有过一个至今依然为人乐道的思想,即:人不是他人的工具,他是自身的目的,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把人当“人”看,不过,作为一个哲学家,康德没有也不必为我们提供一个实现此一构想的可供操作的方案。管理哲学家则不同,他们要让现实生活中的人切实地感受到他自身是目的而非仅仅是工具。
这首先取决于如何理解人,在现代管理哲学领域,对人的理解经历了“经济人”、“社会人”而“资源人”的演变,所谓“经济人”,就是将人仅仅理解为为金钱生存和拼命的人,只要用足够的经济利益刺激他,他就会像机器一样运转;所谓“社会人”,是在“经济人”的理论日益暴露其浅薄与狭隘的情况下应运而生的概念,这一概念昭示:人不仅仅是经济动物,他还是需要人际感情和社会温暖的动物,如果忽略了这一方面,管理的目的也许只是镜月水花。然而,随着社会发展速度的加快和人的素质的提高,人的自主性不断增强,选择的空间持续扩展,已经不能将人的涵义局限于“社会人”的范围,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不满足于被动接受别人的温情和恩惠,而力求主动求得自我发展与自我完善。正是在这种前提下,作者提出了“资源人”的概念。所谓“资源人”,即“人的资源性状态”,包括“人的体力资源和智力资源(包括知识、技能、经验等)再加上人格资源(包括意识、性格、价值观)所具有的能量和价值”,(P38)因而所谓管理应该“主要依靠‘人的资源性’来实现组织目标,同时又把‘人的资源性’的充实、提高、发展和完善,作为组织目标和目的”。(P38)换句话说,以“资源人”为基础的管理哲学主张:“‘人’是目的。”(P39)
人们一望而知,这种对人的理解思路与康德极不相同:康德是从先验哲学的前提出发获得对人的规定的,而这里则从管理学的经验历史归纳出对人的界定。这样,虽然两者都同样以“人”为目的,可前者意指一种终极目标,后者却意指一种现实的运动过程。换个角度,也可以这么说,这是一种试图从实际生活中追求康德理想的哲学理论。
明确了“人”的内涵,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何使“人的资源性”得到发展和完善?或如何真正以“人”为目的、把人当“人”看?作者认为,必须将个人与组织置于一种互为目标的关系中来理解:“在衡量组织的目标时,人是手段;在衡量个人的目标时,组织是手段。”(P39)不过,组织的目标应当以个人的目标为主要内容,“提高人的素质、发展人的才干、改善人的价值观念和人格系统、增强人的创造力和意志力,以及提高人的生活质量等等这些属于人类文明的目标,都是组织目标的重要内容”。(P40)这种将组织、制度奠定于人的自我发展的基础上并且主要为这一目的服务的思想,令人想起时下正走俏的哈耶克的“扩展秩序”理论,可是,作者全书没有一条引自哈氏的文献,不知何故?
顺此思路,作者进一步探究了以“人”为目的的管理制度在西方发生、发展与完善的过程,同时亦尖锐地批判了中国文化(包括观念、制度和物质等等),提醒人们注意它与上述理念和制度的巨大距离。也许有人会说:中国为什么一定要宰割自己以求与西方相通?答案很简单,因为“把人当‘人’看、“以‘人’为目的”是现代人的基本共识。至此,作者自然地将“以‘人’为目的的管理制度如何可能的问题变成了怎样才能更好的问题。为引起我们这样的国家对现代管理的重视,作者在最后呼吁,应当“把管理作为一种文明来对待,亦即把一切管理领域的体制、制度、方法上升到形式文明的高度和反映国家实力的标准来认识”。(P252-253)应当说,这种以“人”为中心、将“人”贯穿始终的管理哲学,理论上对我们颇有启发,实践上对我们更为迫切。(《把人当人看——另一种思路、重视人的资源性的管理》,何天静、许秀著,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